闻学讲堂 | 回顾:面向人文与科技的研究型设计
闻学讲堂 | 回顾:面向人文与科技的研究型设计
时间:2019-11-13
地点:逸夫楼二楼报告厅
主讲人:陈楠
介绍:

言·像·意 汉字的传承与传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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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月13日晚,由同济大学和中国文字博物馆主办的《言•象•意——汉字的传承与传播》系列文化讲座在同济大学举行。本次活动由同济大学党委宣传部、同济大学图书馆指导,同济大学闻学堂承办。陈楠教授受邀于逸夫楼二楼报告厅以“面向人文与科技的研究型设计”为题,带来了一场内容充实、富有思辨性的精彩讲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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讲座伊始,陈教授先以当今广为人知的“潮牌”Supreme的商标设计为例,语带幽默地称其为“对平面设计的一种打击”——简单的字体、寻常的颜色、普通的造型,似乎每一个人都可以轻易地“设计”出这样一个商标。但正是这样一个“简陋”的商标,却被全球各地的年轻人追捧。


由此,陈教授提出一个问题——“我们努力设计的东西为什么不再被使用了?”而接下来时长90分钟的讲座,或许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对于这个问题给出回答。

“发问”与 “研究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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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教授指出,自己在进行设计以及教学时,始终秉持一种“设计哲学”的思想,而这种思想的关键点在于善于发问,敢于说“为什么”。


为什么大脑、闪电、树根、河流这些并不相同的事物在形式上这么像?为什么旋流、大气、发旋也具有相似性?是否在自然的现象背后有超越性的、共通的“道”的存在?

为什么花朵、孔雀的翎羽,这样一些本与人类无关的事物,会被人类认为是“美”的?为什么商标(如SONY)、字母的设计与方圆、三角等“基本图案”总是相暗合的?

通过大量的实例考察,陈教授总结出了四个与自然密切相关,且被人认为“美”的特点——对比、鲜亮、秩序、装饰。

然而人类的审美也有“反例”——裹小脚、庭院中“充满窟窿”的太湖石、盆景被人为拉扯扭曲……中国的“文人画”,墨画,留白所代表的新的审美维度,与“大自然的美”不同,这又是为什么?

似乎繁复的清式家具与简洁的明式家具正代表着这两种审美取向,《长(音zhàng)物志》将其称为民间艺术与文人审美。文人审美包含着一种“破”,似乎直观而言,是“好看的”就“不好看”。而陈教授将其总结为怀古、空、自然(“做”出类似大自然审美的审美范式)。

仅从对于自然事物相似性的观察,就可推导出如此结论,可见发问对于设计的发生是必不可少的。然而,仅有发问还是不够的,对于问题的研究更是设计产生必不可少的一点。事实上,“研究”绝非是“研究生”阶段才开始的,而是在本科阶段就应当尝试进行的。
接下来,陈教授围绕着他在设计中的发问与研究展开了进一步的讲座。

中国的设计哲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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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一部分中,陈教授对于几种中国的设计哲学进行了介绍阐释。


首先是墨子的设计哲学。墨子奉行的是“凡足以奉给民用则止”的实用主义。譬如,钺的斧面大所以很重,而在其中间挖一洞,在修正功能的基础上减轻重量就是这样一种思维。

其次是道家的设计哲学。虽然强调“无”,但道家的设计哲学与墨子对于实用之上的完全否定并不相同,它更强调的是一种对于“自然”的不要过多干预与完全否定。道家所追求的,接近于一种“大自然的设计”,“巧夺天工”与“鬼斧神工”二词,就很能代表这种思考。

最后,陈教授又提到了孔子的设计哲学。其关键在于“文质彬彬”,即对于“文”(即“纹”)与“质”能否和谐统一的讨论,这其中包含的是一种“等级设计”的思想。我们所熟知的“质胜文则野,文胜质则史,文质彬彬,然后君子”就正是这种讨论。

突破维度

在这个部分中,陈教授着重对思考的维度进行了探讨,而他的探讨大多是置于时间背景之下的。

陈教授首先以毛笔执笔法为例:现代许多学写书法的人都会采用五指执笔法,而实际上,在更早的时候,人们会选择使用二指法、三指法执笔(接近于今天的硬笔执笔方法)。这样的变化是令人疑惑不解的,而仅仅对其本身进行探究也是很难找到结论的,事实上,这种变化与桌具的发明有关——只有跳出其本身,在更加广阔的视域中察看,才能有更新的发现与收获,才能对工具、生活方式与美的关系产生更深的理解。

与之类似的,还有活字印刷自其发明后为何不大力推广、简体字的产生与推广、章草的“标准化”等系列问题。

同时,陈教授还以帖学与碑学的“白底黑字”与“黑底白字”以及敦煌“黑飞天”为例,指出历史创造了新的审美范式,随着时间的推移,美本身也在悄然发生变化,不断完成自我的“进化”。

不仅是面对过去,在处理“未来”问题时,陈教授也通过不断的提问与研究,突破维度,向更新的设计可能迈进。

以“家”的设计为例,陈教授对大家提出问题——为何家中的放的是“豕”而非牛羊?如果可能,未来的“家”之符号中你会放什么?

同时,家不仅包含可见的部分,还包含不可见的部分——譬如微生物群落。人体10%的体重都是细菌,而你路过的地方都会留下“你的细菌”。因此,家中“和谐的、平衡的细菌”或许应当被纳入设计的范畴。

格律设计与 汉字设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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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教授指出,“格律设计”是其设计方法论,而汉字的设计正是这一方法论的应用实例。


陈教授首先对于“格”进行了简单的阐释。在其研究中,“格”意味着穷究一个事物的最基准单位,是对最基准单位的探究。而如“格局”(格所构成的系统)、“格律”(系统运行的方法)一类的词汇,在中华文化中历来占有重要的地位。

正是基于这一方法论,陈教授开展了他的汉字设计。

毫无疑问,汉字拥有着强大的生命力。这从其顺应科技进步,解决五笔录入问题,如今表情字的新机遇等诸多方面都可见得。

而陈教授的设计,有四条平行线索。一是“正”,正体字所代表的是一种“官方”化的文字;二是“草”,其代表的是汉字快速书写的规范化设计;三是“音”,汉字本身即是表音文字;四是“饰”,这就与装饰、图案的设计紧密相关(在此,陈教授举了东巴文的例子)。

在陈教授的汉字设计中,甲骨文的设计是其颇为重视,也花费了大量心力的部分。

甲骨文是汉字发展文脉的起点,而今年又是甲骨文发现的第120年(1899-2019),毫无疑问,无论是对甲骨文还是对汉字而言,今年都是颇为重要的一年。

陈教授指出,他对于甲骨文的设计,与数学的美感与科学的思维是密不可分的。这种数学之美,在中西古代的建筑、雕塑中都有例证——中国的《营造法式》与古希腊的雕塑。

1999年,陈教授从网格开始,发现了甲骨文中的数学美,其中蕴含着丰富的垂直平行等关系。这对于其后期的创作(明信片,古代传说与神话故事系列动画片,不锈钢、铜质模板)也大有脾益。到了2017年,陈教授团队以文化推广而非阅读为概念进行了字库的设计,并尝试甲骨文书法。之后,团队还有系列的文创设计,贺岁字画,信用卡(ICBC),甚至还有“与时俱进”的嘻哈设计(阅读量达到4000万)。这些,都为甲骨文这种古老的文字焕发更新的生机。

变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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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教授回望历史,并对未来发问。


他首先举出19世纪末英国工艺美术运动、浮世绘与新艺术运动,20世纪的装饰主义运动的例子,以及其后以杜尚《泉》(1917)为代表的新潮流的到来,再到之后波普艺术的兴起(反现代主义)。这些例子无不彰显近代艺术、设计的高速迭新。

到如今,最新科技(如3D打印)不断产生,2012柯达破产,胶片时代终结,戛纳广告节也更名为戛纳创意节……我们似乎进入了一个“设计零元时代”,各种APP提供大数据素材,让人人都有成为“设计师”的可能。

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,我们如何用最新的语言传递最古老的语言,如何保证不被“淘汰”?陈教授提出这样一个形象的问题——如果现在是1919年,你会如何选择?这样一个看似简单但实则深刻的问题,或许值得我们都去认真思考。

在讲座接近尾声时,陈教授以四个关键词对其讲座进行了简单总结。


“变与不变”——就像冯骥才小说《神鞭》中所描述的那样,传承与创新有一种既矛盾又紧密的关系,在发展中,形式或许是变化的,但内在的神思却是不变的;

“研究型设计”——对于设计,不能只关注表面的美,还要多关注文献、建筑等方面,更加深入地探究设计背后的概念;
“设计哲学”——除了讲座伊始提到的“发问”以外,陈教授还特别指出,许多大设计师对哲学都是颇为关注的;
“保持活力”——陈教授本人常年保持着用本子记录想法的习惯,而这对于其设计活力的保持功不可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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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最后,陈教授还对现场观众提出的问题进行了详细的解答。他指出,我们应以更冷静理智的态度面对中国的艺术与传统,以积极、善意的心态面对设计、传播中的错误,允许修正的可能。同时,灵感和情感是机器不能打败的,而这样的设计,才称得上是“好的设计”。


在这样一个“人人都是设计师”的时代,设计不再仅仅被少部分人掌握与垄断,设计也变得更加多元、富有更多可能性。——或许这也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解答陈教授在讲座伊始提出的问题。

主讲人 陈楠

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 、中国古文字艺术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、视觉传达设计系副主任、博士生导师 、设计学博士。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、中国包装联合会设计委员会全国委员,入选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计划。


END

本期文字 / 王美绘
本期编辑 / 朱颖涵
本期摄影 / 朱颖涵